第63章 弹坑

里奥带领着七班，正匍匐在壕沟的土围上，紧张地注视着对面的动向。

由于距离较远，只有重机枪和反坦克导弹能打到对面。而对面是同样的阶梯布置的战壕，敌军和自己这边一样都猫在战壕里。

不过里奥他们等得起，他们是守桥/守城部队。对面等不起，越拖到后面，托伦蒂诺与奇维塔诺瓦·马尔凯的中欧军团兵力就越多，南欧军团就越被动。

敌军的坦克还在反斜面上，用高仰角炮击模式对中军军团阵地进行着骚扰性炮击。90mm多用途弹药的爆炸半径不敢恭维，面对整个两公里宽三公里深的防线，能造成的实际杀伤有限。但是这种不知下一发炮弹会不会打到自己脑袋上的恐惧感，无形中给中欧军团的士兵们增添了很多心理压力。

柯西有些受不了了。毒瘾的发作，和不远处一颗炮弹落下，炸飞了九班的一名士兵，使他缩回了战壕，开始小声地抽泣。不一会儿，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。

里奥循着哭声奔了过来，赶忙询问是怎么回事。

卡特说，刚才九班一个人在他眼前被炸成了零件，赶巧柯西毒瘾又犯了。双重刺激下，就成这样了。

如果是老兵，可能不会废话，直接掏出手枪执行战场纪律。战场上，这种临阵畏缩还哭闹祸乱军心的，杀无赦。

但是里奥和七班众人的交流中，知道了他们的身世。对柯西这个和自己一样父母双亡，在外游历时被NOD拉壮丁，而非受招募主动投靠，又在成为民兵后染上毒瘾的可怜人，多少有些恻隐之心。

里奥时常想，如果自己不是被NOD巡逻车攻击，然后被带到中欧军团基地，接受正规训练和教育，自己会不会也和柯西一个遭遇。

所以里奥赶忙劝阻起柯西别再哭闹了。否则哭久了，传到圣徒和修士的耳中，他就是再不忍心，也得军法从事了。

“让我回家！眼霜我不要了！枪我也不要了！我不想打了！”由于毒瘾和战场创伤的双重作用，现在的柯西鼻涕、眼泪、口水流了一身，浑身打着摆子，模样不仅凄惨，而且恶心。

“好的好的，我答应你。打完这仗我们就回家！我保证。”里奥没少劝过人，但始终没什么成功经验，他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，先把人忽悠稳当再考虑其他。

“真的吗？我没读过书，你可别骗我。”柯西情绪稍缓，看着里奥问道。

“当然，打完这仗对面就没兵了。没兵了我们自然不用继续打仗了，还在这里耗着干嘛？”里奥故作轻松地说，其实他心里也没底。南欧军团后继无援也只是修士告诉他们的，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，还是为了安定军心才那样说的。

随着里奥的劝解，并主动拿出眼霜，看着柯西抹到眼袋上，而不是整瓶扣在眼窝里。柯西最终稳定了情绪，又拿起枪趴在了战壕边。

“班长，谢谢你。虽然我知道你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，但我现在已经调整好心态了，就算再来一颗炮弹，我也不怕了。我活得已经够本了。”柯西情绪稳定，如同一个思考人生的贤者，边瞄准边说着。

对面已经有坦克、臭虫车冲下来了，后面跟着几十个步兵。柯西重新拿起枪，准备返回战斗。

“这几个月，我碰上好多好事情。天天能吃饱饭了，用上了以前根本用不起的眼霜，还交到一帮好兄弟……”

“瞎说什么呢？你才多大就活够本了？”其实柯西比里奥大一些，大概刚过20，里奥满打满算勉强18。但是此时，里奥就是柯西的兄长，他赶紧打断了柯西这听着像遗言一样的自言自语。

“还有，炮弹不会再打来了。你没听过一个说法吗？两颗炮弹不会打进同一个弹坑。”里奥胡诌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歪理邪说，端起换装了全威力弹、加重加长枪管和2倍瞄准镜，充当精确步枪的改装版突击步枪。

然后瞥见了阵地一侧，九班阵地上的老兵班长，偏过脸对自己点了点头。毕竟九班刚死了一个民兵，班长需要来查看并汇报情况。

其实关于炮弹与弹坑的说法，也并非完全是毫无根据的口胡。每一发炮弹发射出去，都会因为后坐力，和本身对炮管的磨损，装药的不同等各种因素，导致下一发炮弹的射击诸元产生细小的变化。40公里外，哪怕完全不主动改变射击方向，两发炮弹先后落点也可能差上五六米。而这在一般的压制性任务里，由于大口径重炮自身毁伤半径较大，五六米的误差，已经可以粗略看成“原地”了。

只不过那是对远程压制火炮而言的。南欧军团的扁虱坦克，距阵地只有一公里。短身管加榴炮在1.5公里内近距离的精度，也比远程大口径火炮要高不少。

弹坑左右两边，里奥和柯西边射击边说笑着。不一会儿，卡特，巴多利奥等人也加入了谈笑之中。一群人不时发出一声笑骂或口哨，宣告着自己又干掉了一个敌人。虽然战斗中不适合说笑，但是现在却有效减轻了士兵们的心理压力。

“咻~轰~”就在上一发炮弹的弹坑原位置，确切的说是稍靠后一点，又一发炮弹落下，扬起一堆土块。爆炸的气浪虽小，但是把弹坑旁边的里奥掀倒还是做得到的。

里奥挣扎着坐起来，然后在卡特的搀扶下站稳。现在他只觉得耳边有百万只蜜蜂或苍蝇，虽然睁大眼睛，眼前的景象却似乎变得飘渺起来。他觉得自己胸腹之内好像在七上八下，有些不舒服，但却吐不出来。

他有些精神涣散地扒掉卡特的手，踉踉跄跄地走向弹坑。两枚炮弹落点几乎相同，但依然有一点偏差，所以弹坑变得比以前更大了。

里奥弯腰找着什么，却什么也没找到。

最后，里奥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，粗重而缓慢地喘着气。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回过身对七班众象征性地喊了一句：“都给我回到岗位！手里的活别停下，打~打！”

因为依然在耳鸣，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其他人耳中，听起来有些奇怪。尖细而滑稽，而且声音并没有传很远。

说完，里奥转回了头。

然后身子一软，一头扎进了弹坑里。